患得

一见钟情太多，现在差不多都忘掉了。现在忘掉了的，肯定就不算“钟情”，只算是见过。现在记得的，有些是当时很喜欢，现在已经不那么喜欢的……像木心《我辈的雨》，李商隐“八岁偷照镜”那首无题，蒋捷的《梅花引》。——《梅花引》现在我也很喜欢！基本上是真的念出来非常好听，看着字面就会有朗读的欲望，所以才会流传那么广。

“白鸥问我泊孤舟，是身留，是心留？心若留时，何事锁眉头？风拍小帘灯晕舞，对闲影，冷清清，忆旧游。……旧游旧游今在否？花外楼，柳下舟。梦也梦也，梦不到，寒水空流。漠漠黄云，湿透木棉裘。都道无人愁似我，今夜雪，有梅花，似我愁。”

音节好听，明白朴素，有情节。因为这个道理，我也喜欢很多歌词。

以前我很喜欢乐府情调，和李商隐。好像大家都很喜欢李商隐，像是对精细趣味一种天生的追寻似的。喜欢哪个诗人，很大程度上要看眼缘。他的情感和读者能不能顺畅地接榫、他常用的语汇和描述事物的方式是不是让读者感动到，觉得是从自己怀抱里流出来的……我很喜欢刘禹锡这个人，但他的诗不能震动我。并不是说对我来说他的作品比旁人的在理解上更多隔阂，我觉得，他并没有像我喜欢的一些别人那样“关心”他的诗句。可以说是没有那么多情感投注进去。李白的诗，不消说情感是非常丰沛；竹山词有种自说自话的意味，我是这样觉得的。——或者是他投入进诗中的情感，有我所不能理解的庄严和温柔的部分……

我也很喜欢鲁迅的诗。像中原一点红一样！

老舍也写诗。忘了哪一本里，也是带调侃的意思，他写好几首七律歌咏春景。句尾都是感叹号，逗死我了。

外国的诗，有翻译的关系在里面，没有让我记很久的。歌词倒是有几首，简直是惭愧。现代诗，我高中的时候喜欢木心，喜欢余光中——我能背一段《听听那冷雨》，很好听的那一段——所以他们的诗也看了一些。诗真的是一种不能完美的东西，而若只有一点可取的地方，也不能称之为美。以前我还很喜欢这一句：“如一场悲伤的歌剧因雨取消”，体会句子里面深浓而又不算一回事的哀愁。解释出来就是“因为歌剧是悲伤的，歌剧的取消，本来是悲伤的事，似乎因为悲伤的减轻而欢快起来了。但一定是欢快吗？雨声潇潇的气氛是悲伤的。而悲伤的歌剧，并不一定有这么悲伤。何况歌剧的取消，终究是悲伤的事。”等等。——不过现在对这句没这么喜欢了，情调的问题，现在我对这种红丝绒一样的情调不是很喜欢了……

欢娱之辞难工。我想看到让我一见钟情的、而不悲伤的诗句。最好是非常昂扬的，而不是因为温柔而消减了的悲伤。我是眼界太小、又口味太挑剔了。